我到达了一个叫做“龙塘”的地方。水面豁然开阔,一块半岛似的浅滩极优雅地伸到了河中央,上面是密密匝匝的芦苇,间或夹杂几棵树,结满了红的绿的圆果子,以至常看到银色的鱼鳞一闪,像得道高人,刚见他亮剑,倏忽间已没了踪影——水太深了。偌大的水面衬得我的小船更加渺小,我已经感到了丝丝惶恐,河岸和村落似乎离我远了点,此刻我唯一能抓牢的恐怕就是我的小船和小船正依赖的流水。我疑心从我家屋后流了那么些时日的河水,此刻都停留在这儿作暂时的休整,然后再整装出发。就这样,长宁河在它行走的途中向我展示了它全然陌生新奇的另一处风景。
再往下游,长宁河穿过两岸阴森肃穆的坟茔,不惊醒亡灵藏于大地的长梦。那时我已骑着车,追随长宁河的流水一路来到赵家桥——以前叫做赵家渡的地方。无论是渡还是桥,我都是喜欢的。渡,说明水面是宽阔的;桥,说明人力没有扼杀一条河流的流动。我知道,我已经离开我的村庄很远了,我跟随一条河流已经走得很远了。
那年暑假之后,我真的远远地离开了我的村庄,出门读书去了。然后是工作,是春燕衔泥一样的筑巢垒窝,有近十年的时间我没有再去寻觅一条河流的流向。如今,在我三十岁的这个秋天,在这个寂寞的午后,我又出发了。从当年脚步停泊的赵家桥出发,依然沿河而下。一路看见残荷的败叶,形只影单的,像是在低头打点归去的行囊。那些游鱼似乎不解忧伤,依然在清寒的水里泛着白鳞,自由来去。一些已经衰老腐烂,一些正在稚嫩生长,长宁河于不动声色中,诠释着人世玄机。河水之上,有三两只蜻蜓,扑扇着青灰的翅,凌波奔一片芦花而去,希图在一片潦倒的芦丛里寄存余生。我已经觉出了河水步履的沉重与悲苦。
是的,长宁河停住了它的脚步。
在一个叫做“李家湾”的地方,在一片竹树环合的村庄里,一道闸门锁住了长宁河,像扼住了一个鲜活生命的咽喉。我放倒车子,瘫坐在闸顶上,二十年来,我都一直坚信是河流就一定能走到长江和大海的啊!长宁河把它的理想寄托在空间的行走里,我把我的理想寄托在时间的行走里,我和长宁河一样,都是大地上的行者,我以为行者都是无疆的啊!佛家说:自渡方能渡人,被锁的长宁河又如何去承载我的一份继续前行的梦想呢?我纤瘦的长宁河抒情散文类型,它像九月初三的月牙,因为一道闸门,便永失了长成浑圆莹白的满月的那天。一道闸门,锁住暗流汹涌,只在汛期来临时,才会开闸把长宁河的水交付给另一条河流——天河,再由天河经另一道闸口,回归长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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