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805年,卑湿酷热的湖南永州用滂沱的大雨迎来了一位颇负才气的大师。永州太寂寞,瘴气和兽类充斥着山野河泽,唯独缺少智慧的生命和浩荡的人文精神,于是,好像上天有意要安排一位文化使者来开拓永州的蒙昧与蛮荒,柳宗元蹒跚而来。
柳宗元是在经历中唐那场雷霆万钧的变革——”永贞革新”后,从长安被贬到永州这片荒蛮之地的。少有才名的柳宗元在年仅十三岁时,便以一篇辞采飞扬的《为崔中丞贺平李怀光表》名动长安,待到其二十一岁时,更是在没有通过任何请托的情况下,在长安科举中成功胜出,跻身仅仅三十二人的耀眼榜单,此后更是以火箭般的速度,进入朝廷中枢,成为王叔文主导的”永贞革新”中得力的闯将。然而,这场被柳宗元寄予极大热情的革新,面对一堵堵难以撼动的高墙,仅仅持续了一百多天,便随着顺宗被迫内禅进而不明不白地死去而惨淡收场。被宦官拥立的太子李纯即位后赞美雪景的句子短句,是为宪宗,由于当初王叔文集团在继承人问题上并没有站在李纯一边,导致即位之后的李纯对王叔文集团采取了疯狂的报复,就在他登基当月,王叔文被贬为渝州司户参军,不久被赐死,王伾被贬为开州司马,不久病死,其余八名重要成员韩泰、陈谏、柳宗元、刘禹锡、韩晔、凌准、程异及韦执谊八人先后被贬为边远的八州司马,史称”二王八司马事件”。
在瞬间由巅峰跌入谷底的八司马中,柳宗元的贬谪之地是相当蛮荒和偏远的湖南永州。柳宗元曾在其《与李翰林建书》中,说”永州于楚为最南,状与越相类,仆闷即出游,游复多恐。涉野有蝮虺、大蜂,仰空视地,寸步劳倦。近水即畏射工、沙虱,含怒窃发,中人形影,动成疮痏。”足见生存环境之恶劣,而作为一场政治改革的失败者,柳宗元的安身立命之所只能是荒僻和不毛之地。皇帝将御笔直指永州,人烟稀少,再有韬略也不足以举事;远离京师,再有才华也不能乱我朝纲,这时再配上一个监视的官员和满眼的崇山峻岭,就锁住了一个中国封建文人的视野和心灵。
如果说,刚刚踏上永州这片土地,柳宗元还带着贬谪之臣的况怨,对永州山水人文并无感情,那么,当禅院的烟霭弥散于一张空白的宣纸之上,当佛国的井水冲涤开诗人封闭的心扉,柳宗元与永州的距离,已经在一点点地拉近。是的,让柳宗元的骨子里融入永州意识的,正是他笃信三十年的佛教。史载,唐时的永州,虽地处偏远,但佛教活动却并不匮乏,南北往来的僧侣都将永州做为暂时的落脚之地,而令人错愕的是,在永州这样一座荒僻小城,竟坐落着大大小小三十六处寺庵禅院,包括柳宗元寄住的龙兴寺在内,华严寺、开元寺、法华寺等,都拥有着众多虔诚的信众。正是在与这些寺院的高僧大德往来之中,心情郁闷的柳宗元找到了生命的出口,寻得了心灵释放的空间。他拜龙兴寺重巽住持为师,时常到其讲经说法的净土院研习佛经,在对佛教精义有了深入了解之后,他仿佛醍醐灌顶,提出”佛之道,大而多容,凡有志于物外而耻制于世者,则思入焉”,进而产生了援佛济儒、统合儒释的设想。”日出雾露余,青松如膏沐”,当在浩荡的梵音中安下心神,当佛国的水汽漉湿渐染斑白的额角,柳宗元拭去感伤的泪痕,,”自肆于山水间”,开始重新谛视命运,谛视人生,谛视永州。
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
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
——柳宗元《江雪》
由此,脍炙人口的《江雪》的横空出世,便顺理成章!这首流传千古的诗歌,垂髫小儿皆能吟诵,历代画师更是借此诗意境,创作了大量的山水画卷。按理说,柳宗元的贬所永州,地处湖南的南端,跟本与雪无缘,但上苍好像有意要和柳宗元开个玩笑一样,就在柳宗元来到永州的几年间,旱涝频繁冰冻十分严重,竟然出现了少有的极寒天气,柳宗元在其《答韦中立论师道书》中说:”二年冬,幸大雪,逾岭被南越中数州”,漫天大雪之中,踽踽独行的柳宗元感受着永州的山寒水瘦,更在对自己的内心进行着观照与自省,他把自己放逐成一个独钓寒江的渔翁,让自己成为大片留白中一个坐如磐石的黑点,而这个孤寂的黑点,恰与一千年前的屈原形成跨越时空的应和,自从”屈原既放,游于江潭”之后,”众人皆醉我独醒”的渔父意象,便成为中国文人遗世独立清标孤高的标准意象,而将这个意象置于”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”荒原大野之中,更显出一个文人的超拔与独立。寒江之上的柳宗元,就是那个划动孤舟的蓑笠翁,彼时,经历了丧母之痛和居所火劫的柳宗元,太需要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压住内心的伤痛了,而偏偏永州有情,读懂了诗人,理解了诗人,凛冽的寒风夹带着百年不遇的鹅毛大雪,为诗人铺展开一张洁白干净的”宣纸”,这张”宣纸”,是永州为柳宗元量身而定,这张”宣纸”,摒弃了所有局外之人,只允许柳宗元一人跳进跳出,当柳宗元最终以一首冠绝千古令人”读之便有寒意”的《江雪》,让自己成为永远的画中人,他不会知道,自己已然跨越了小我的悲喜,将人生的骚怨与旷达融入一种超尘拔俗的大孤独之中。
至此,荒僻的永州,终于有了淋漓酣畅的脚步声,那是柳宗元踏察永州山水的脚步赞美雪景的句子短句,山水永远对应着中国文人的情绪,中国文人困厄感郁,山水也就黯然无光;中国文人激情澎湃,山水也就熠熠生辉。正是在对永州山水的踏察之中,柳宗元才发现,自己与永州的关系,早已不再是初来乍到时的疏离感和陌生感,而是在和山水的亲密接触之间,和永州实现了不可切分的勾连,而最能体现这种关系的,莫过于柳宗元脍炙人口的《永州八记》,正是由于柳宗元的激情书写,永州,才得以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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